文|赵力
封|《超级八部半》剧照
我第一个反应是拒绝,“我们通过微信或者电话采访就可以了。”“黑狼”沉默了十几分钟,回复,“我就是今天没事,想找人聊聊天。”“当然是去你家。”“黑狼”似乎对我的问题感觉很诧异,“你喝酒吗?我带点酒,你准备点花生米就行。”“我不喝酒,我酒精过敏。”我撒谎了。我不想让他去我家。从来都没有一个采访对象去过我家,何况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是一个小网黄。你会不会看不起我?”这似乎成为了我们之间的一种制衡。最后他挑破了这层纸,“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去你家?”十五分钟后,我们见面了。而那天的采访,以及随后两次的采访,都是在我家的沙发上进行的。“黑狼”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最后一次告别的时候,他抱了抱我。“黑狼”做网黄的时间并不长,是从2019年1月份开始的。在这之前,他是一个饭店的小老板。再往前推,他曾经是一名武警军官。开饭店初期,“黑狼”推广了一段“会员制”,宣传的是“精品私家菜”。1月份,他的家人住院了,病得挺重,“黑狼”咬牙兑了店。家人救了回来,他欠了钱。其中最大的一笔就是“会员”提前充卡的钱,大概有两万多块。回到省城的“黑狼”有些纠结,在这里他有一套七十多平的两居室房子,一辆国产品牌的SUV,如果就为了这两万块钱,把房子或者车子卖了,实在划不来。但是去银行贷款,他又很犹豫。毕竟接下来“黑狼”打算自己再干点什么,这笔贷款很可能会影响他接下来的计划。1月下旬,马上要过年,“黑狼”决定不回家了,最主要的原因是缺钱。虽然家人病重,他还是咬咬牙,留在省城过年。越是心里担忧,人反而越容易走极端。“黑狼”留在省城,但不少“会员”得知“黑狼”的店兑了出去,纷纷联系店面要求退钱。“黑狼”一边安抚“会员”,“放心,正常去店里吃。店还在,啥都没变!”一边答应接手店面的商家,半年内就把这两万多块钱的会员费转给他。“黑狼”找到了一个同志圈内还算熟识的朋友,问他借钱。朋友不紧不慢,“钱可以借给你,但是要打个赌。你赢了,不要利息。你输了,按照银行利息的两倍给我。”“什么赌?”“黑狼”立刻来了兴趣,“人生不就是要好玩一点吗?”这似乎是他生活里一直追求的,哪怕后来在半年多的时间里,“黑狼”一直抱着玩乐的心态,“发愁也没用。没钱就想办法赚。”“你建一个微博账号,两个月内,过两万粉丝,不许买,不许做假。”说完,两万块钱先到了“黑狼”的账上。两个月,两万粉丝,在如今这个信息如此发达的时代,每天层出不穷的爆点与吸睛,还有什么是能吸引关注的呢?“黑狼”脑子里最先想到的是写小说。可他自己并没读过什么书。“黑狼”说,他脑子里有很多故事,他想写出来。一篇三五千字的小说,“黑狼”要写三四天。他写不来诗情画意的东西。写得最多的是军队生活、还有开店经历,都是他亲身经历的一部分,里面有很多直白的对白和粗口,“幸亏微博有一个功能,如果不作为我的粉丝,就看不到一篇文章的全部。”那时候“黑狼”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写下的小说会在一个月后成为他拍摄的剧本。最初,“黑狼”写的小说看的人很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直到以前在店里打工的一个店员联系到他,发了链接过来,“是你写的吧?”“黑狼”承认了,但没说借钱和打赌的事,“最近在家呆着没事就写写。”店员却有自己的想法,“写的再直白一些,最好写主奴小说,不用有什么情节,只要有足够的场面感。”“主奴小说”四个字似乎打开了“黑狼”的脑洞。一篇三千字的小说,“黑狼”可以发四到五天的微博。里面大量露骨的情节,开始有对话、有动作,还有内心戏,不乏拳打脚踢的细节,和让人血脉贲张的描写。虽然其中人和人认识并在一起发生关系的情节,十分不符合常理。但粉丝们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数量迅速上涨,“黑狼”撰写的小说成为很多人打发时间的渠道。当“黑狼”把粉丝数量截屏发给借给他钱的朋友时,同时萌生了“把自己之前拍的爱情动作视频发一个二十几秒的片段到网上去试一试”的念头,也许可以吸引到更多的粉丝。拍摄这些视频时,他还在开店,而和自己“配合”的正是那位提意见的店员。“黑狼”经营的这家小吃店,一共三个人,除了厨师,就是他和店员。而店员是“黑狼”之前就认识的一个“奴”。每天闭店,也都是夜里九十点钟。两个人会相互慰藉。有过三四次的配合后,“黑狼”提出要拍视频的想法。对方很自然地同意了,甚至连是不是露脸都没有多问。“当时我们想的就是没事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着玩。”前两三次,“黑狼”发了几个十几秒的片段,两个人都不露脸,“台词”也都是“黑狼”大声训斥对方,对方跪在黑狼面前,卖着力。粉丝愈发多了起来。在“黑狼”还没想好如何继续经营时,有粉丝主动要求加他的QQ,并对他说,愿意花钱买完整版。那是第一次、一个没有剪辑过的、长达一个小时的“野生”视频卖到了“黑狼”前所未有的高价,“也许这是一条路。反正我怎么都要玩的。”可一旦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切都变得难了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黑狼”很难找到与他“配合”的“演员”。有一位聊了差不多两个多月、和“黑狼”在同一个城市的男生,“黑狼”和他约了晚上见面。此时的“黑狼”考虑的不仅是自己的喜好,还要考虑到拍摄的效果,以及“观众”的感受。两人在夜幕中见了面。然而“黑狼”颇有些失望,“身材算是勉强符合我的喜好,可皮肤不好。我觉得很多人在看视频的时候,还是比较注重这个的。”“黑狼”并没有告诉对方真实原因,随便找了个理由回了家。对方显然非常不满,把他拉黑了。隔了一周多,“黑狼“联系到了一位白净苗条的男生。两人来到“黑狼”的家。见面之前,“黑狼”还有些担心,自己身上的穷酸会被这个打扮精致的男生嫌弃。 这段日子“黑狼”的生活一直很拮据,最近吃的都是馒头咸菜,身上的衣服也是不到百元一套的迷彩服。没想到,男生很喜欢带着点汗味的“黑狼”,连他脱下鞋后、脚的臭味都十分着迷。但当“黑狼”说“想一起拍段视频”时,男生愣了一下,“拍什么内容?”“就是做爱的过程。”男生听完立刻拒绝了。那时“黑狼”还没有摸清做一个小网黄的门路。他陷入自责中,认为自己把话说得太早了。其实很多网黄在挑选自己的搭档时,都十分严苛,不仅涉及到对方的外形,还包括两人之间的配合度。“镜头就是放大镜,很多我们觉得无所谓的细节,观众会一下子看出破绽。”在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做时,有粉丝问他要不要卖袜子。以前他就听说有这样的人,可自己是头一遭,但你总不能问对方,自己该怎么办。“黑狼”装作非常熟练的样子,“要穿几天的?什么颜色?”粉丝明确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黑狼”胡乱报了价,对方立刻同意了。有从军经历的“黑狼”是能吃苦的,他不会感觉连续穿三五天同一双袜子有多困难。唯一的困扰是室友十分诧异,“就算是失业,你也不用懒成这样吧,这都什么味儿了?!”“黑狼”从退伍之后就为自己的汗脚觉得不方便,每次去别人家,都要事先解释,“我是汗脚。”后来他发现了诀窍,只要随身携带一双新袜子,去别人家时换上就可以避免脚臭了。“黑狼”在发现臭脚也可以成为“商机”时,他考虑到一件事,穿过的臭袜子需要密封包装,才能快递出去。“如果只是简单的密封袋,未免也太粗糙了。”于是他在网上定做了专门的贴纸。在把袜子放在密封袋后,用贴纸封好,上面印着“黑狼精品”。“这些袜子属于消耗品,两三月以后味道就没有了。”这在之后的日子里,成为“黑狼”做小网黄的一项“副业”。在家无聊的“黑狼”,决定练习一下拍摄技巧。他拍摄了一系列“洗澡”的短视频。拍摄完,在电脑上回看时,“黑狼”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拍摄中表达出的视角。“比如洗澡这几个视频,有的是手机摆在地上,有的是摆在距离地面一米多的架子上,拍摄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从地面拍摄的显然更有“偷窥”的刺激,仿佛一个人趴在地上向上仰视着。而在一米多高拍摄,就真的是在洗澡了,仿佛是两个人在浴池里偶然遇到了一般。“黑狼”跑到“油管”上去看国外的“专业人士”,“我毕竟是野生的。”他很快明白,原来不同的片子有着不同的视角。有的是从攻的视角,有的则是受的视角。而从他自身的经验来看,主和奴的视角更受欢迎。但主和奴的视角里,也有太多的不同。其中奴是最为挑剔的。有的奴喜欢脚和味道,有的则更喜欢打骂。有的喜欢单纯的服从,有的则喜欢有些痛苦的虐待。“黑狼”联系到以前的店员,“要不要见个面。”也许成年人都明白“见个面”什么意思。前店员也没有拒绝。那一天,两个人在一个钟点房拍摄完了“黑狼”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作品”。“黑狼”在接下来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一直在剪辑这部影片。然而粉丝们似乎对这部“精剪”的片子不感兴趣。有一位粉丝给“黑狼”发私信,“太精致太假了!看着不过瘾。像木偶人。”“黑狼”想了好久,后来他只剪掉两个人休息的部分,以及无用的对话,保持视频的原滋原味,甚至背景声音里的杂音。但对“黑狼”来说,一部片子要同时打到不同群体的痛点,包括喜欢训斥的,也包括恋脚的,“不过捆绑的类型,需要单独拍摄。”“黑狼”在后期逐步研究影片类型时,在他看来,“捆绑”和“紧身皮衣”是单独的两个类型。这似乎是某种“专业”上的偏好。比如皮衣,除了紧身这一点之外,还要包括光泽度、靴子的款式、以及面具的样式。比如捆绑,涉及到绑出的花式、紧度,以及在皮肤上勒出的不同样子。“黑狼”还不想拍这些,“与其弄得很假,不如专心拍自己擅长的。尤其是自己能在过程中享受到乐趣的。”“黑狼”口中擅长的主奴题材,实际上也是他自己的喜好。“我们小网黄和那些大网黄比不了”,就算当网黄快三个月,“黑狼”依旧没有想走太专业的网黄之路,“我就是玩玩”。但“黑狼”也有自己的苦恼,他缺少拍摄的搭档。随着智能手机的发展,摄影和剪辑,只需要手机搭配电脑就能完成。但是视频影片里的另一个主角总是需要人的。“黑狼”经过前两次和男生接触、都被拒绝的经历,自己琢磨出了一个道理:搭档是需要培养的。这样的培养可以实现在镜头前的自如,比如“黑狼”轻微抬抬屁股,搭档就知道该再深点还是轻点。“黑狼”除了跟之前的店员奴经常聊天外,开始有意识地跟粉丝互动聊天。他建了一个聊天群。“黑狼”并不是一个很喜欢聊天的人,这或许是他以前在部队养成的习惯,沉默而服从命令。在性爱里,他却摇身一变,成为发号施令的一方。“黑狼”在现实和影片的矛盾中激荡着。这样的矛盾在他的粉丝眼里格外迷人。一位叫做“天蓝色”的粉丝说,“黑狼”聊天总是干脆利落,一般只有三四个字,“我一看就很想服从。”做小网黄其实是琢磨人性、利用人性的一件事。“黑狼”也许还没想明白这件事,但他已经这样做了。不少同城的粉丝想和“黑狼”见面。“黑狼”基本上来者不拒。“黑狼”见粉丝,如果只是普通的见面,粉丝可以请他吃个饭或者喝酒撸串。只要没事,“黑狼”通常会赴约,“多少还是有些顾虑。”“黑狼”在镜头里是一个感觉高大、孔武的男人,实际上他只有172厘米,体重则刚过120斤。的确有些粉丝见到“黑狼”后会失望。但也有粉丝会想“再进一步”。“黑狼”会报出一口价,“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我现在也没别的工作,这多少也算是一笔收入。”那个男孩带着淡蓝色的口罩站在一家鞋店的卷帘门旁。因为疫情,路上几乎没有人。“黑狼”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要和自己见面的男生。男生并不知道“黑狼”是一个小网黄。两个人从聊天开始,“黑狼”就确定出这个男生无论身材还是皮肤,都是自己喜欢、也上镜的类型。“黑狼”不在乎对方的长相,“其实长相不是特别重要,毕竟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只要说得过去,就会有人喜欢。再说拍脸的时候也很少。”这一次,“黑狼”没有那么心急地掀出自己的底牌,而是痛痛快快地和对方玩了三次。每一次,“黑狼”都尽可能地照顾着男生的需求,男生很满意也很开心。到了第三次的时候,“黑狼”试探地问,“要不要一起拍个视频?”男生先是一愣,但是没有多问,同意了。“黑狼”没想到,这一次自己拍得十分开心。不过拍的时间比较长,断断续续弄了快一上午。男生最后有些累了,“你一会从上拍,一会从旁边拍,这么一个姿势弄了这么久。你到底想干嘛?我不想玩了。”“黑狼”琢磨了一下,也知道自己拍的时间有点长。但这是他拍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片子。再后来,他有了两个固定的搭档之后,几乎都是半天拍摄、半天剪辑,差不多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其实每个人的爱好和习惯都不一样。“黑狼”剪辑了些许关键环节的片段抛到微博和油管上,有的是看了视频,会联系“黑狼”购买片子,有的则是购买他穿过的袜子和内裤。单一的室内拍摄肯定会削弱片子的吸引力。类似军警主题,也逐步进入到“黑狼”考虑的范畴里。除了自己家,“黑狼”也会选择宾馆。而之前他自己写过的小说,也成为了可以借鉴的情节。不知不觉中,“黑狼”成为一些人眼中的“艺人”。而在他自己看来,“艺人”是不应该谈恋爱的。只是有些时候,搭档之间的关心,让“黑狼”还是会觉得孤单,“就跟做网店一样,只要一天有几个客户,就能够活下来。”“黑狼”刻意保持着和搭档之间的距离。平时不见面也不吃饭,更很少聊天,“必须保持这种神秘感和距离感,不然见了面,就拍不出来好感觉。或者太熟悉,干脆拍不了了。”就在“黑狼”准备继续拍摄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自己很喜欢的男生。而男生并不是奴的角色。或许是经历了开店关店、借钱还钱、吃过馒头、拍过片子的日子,“黑狼”决定抓住这一次感情,“难得喜欢,人生在世,不就要如此嘛!”两人在一起后,“黑狼”试探着问男友,“要不要考虑做网黄?”男友脸色一沉,“你是做过,还是想做?”“黑狼”打着哈哈过去了。但“黑狼”毕竟是做过网黄,技术还是很不错的。这让男友非常痴迷。很多时候男友都感叹,“你这么厉害,都可以当性爱大师了。”“黑狼”认为男友说得对,也许自己可以做一个色情大师。只是,在他看来,这还需要努力和实践很长的一段时间。何况,他现在有了男朋友。隔了几天,“黑狼”关闭了微博、悄悄把之前拍的视频存在移动硬盘里,把硬盘藏在抽屉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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